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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31028  

 任鷹揚一回頭,眼中射出厲芒,冷冷盯著公子益,道:「當初只說女子不可上台,
難道劍閣是瞧不起我任鷹揚?還是瞧不起我魔界?」

公子益聽他大剌剌提起魔界,心口驀地緊縮,涼上背脊,咬牙硬撐道:「嗯……這
個……嘿……這個……可咱們還有個任務……」

任鷹揚冷笑一聲:「不管什麼任務,我魔界全包了!」

眾人皆知這任務是護送兵刃至無間島,如果讓魔界擔此重任,豈不是請閻王當大夫
、小鬼開藥帖,實荒天下之大謬。

「益兄不必煩惱,讓老夫來吧!」台下如旋風般轉上一人影,甫一立定,群眾已爆
出如雷掌聲:「田文辭老師!是與青衣空舍觀玅道長齊名的『靜仁儒園』園主田文
辭老師!」盼了許久,才盼到正道高手,眾人心情終於安定不少,都高聲喝采。

此老儒六十餘歲年紀,雙目精光內斂,兩邊太陽穴高高鼓起,顯是內功深厚,他一
上台即對台下頷首微笑、向任鷹揚拱首抱拳,儼然一派宗師氣度。

任鷹揚微一欠身,冷冷道:「我這個小輩就先向田老師進手了!時維鷹揚!」倏地
運氣於臂,雙袖展揚,掌未到、風先至,迅猛已極,一掌直取田文辭胸口!

田文辭滑行向後,任鷹揚一掌擊空,隨即身形挫動,一掌快似一掌、一爪猛似一爪
,滿場掌影飄忽、虛實交錯,他見掌擊屢屢不中,又交雜爪攻,喝道:「鷹擊羽摯
!」他指骨間響聲綿密,猶如豆大的雨聲擊在屋頂上,配合狠厲的身法,形成節節
不休的催命樂音,只要一被抓中或拍中,必是摧筋裂骨、肚破腸翻,這樣邪異的武
功實教人心驚膽顫。

反觀田文辭,無論對手如何疾攻,他始終只腳踩「六藝行書」之功,以身為筆,在
地上寫出各式行書,時而前滑後移,時而左掠右飄,顯得翩翩自如、氣度優閒。六
藝行書乃靜門儒園獨有的奇妙步法,取自六藝「禮、樂、射、御、書、數」中的「
書」字訣。

畫兒疑道:「這老先生好似在地上寫字,就恰好能躲過任鷹揚的攻擊!」

孤焰不及回答,千聞生又已滔滔說道:「他寫的是『知止而后有定,定而后能靜,
靜而后能安,安而后能慮,慮而后能得。物有本末,事有終始,知所先後,則進道
矣』。」①

風小刀道:「承前輩指教,原來大學之道也可融入武學,不僅是文字,就連意涵也
能相通,田老師始終安定而靜慮,有所先後、從容不亂,倒是任鷹揚十分急躁,反
而離了道。」

千聞生越發得意,拍拍風小刀的肩,笑道:「孺子可教!孺子可教!你常請教我這
見聞廣博的前輩,必能大有進境,就算比不上風少俠,能及得上他一根小趾兒,也
算不錯了!」

卻說台上雙方鬥得正兇,任鷹揚在一輪疾風驟雨的猛攻之後,雙爪終搭上田文辭肩
頭,猶如十根鐵鉤正要硬狠狠地嵌入肉裡,田文辭兩肩一縮,施一招「柳枝迎風」
向後仰去,背後摺扇順勢上手,使一招「閤扇點梅」,以玄鐵所鑄的扇骨重重向任
鷹揚雙手「曲池穴」擊去,這是臂上要穴,點中後全臂立即酸麻失靈,動彈不得。

任鷹揚有如電觸,當即運勁回抗,對方綿厚的力道卻已是深貫骨穴,他兩臂立時無
力垂軟,臉色鐵青,斗大的汗珠涔涔流下,他雙臂重創,已知這老儒果然名不虛傳
,再堅持下去只有敗得更慘,何況台下群眾正虎視眈眈,他急忙向後一躍,硬是撐
起雙手,不讓人知道他手骨已裂,抱拳道:「田老師神功,小輩受教了,來日必再
次請益!」一瞬間,已向天飛去、消失雲空裡。

田文辭對這一擊竟未能廢去對方雙臂,也暗自驚異,台下觀眾響起一陣歡呼,歡聲
未止時,「哈哈哈!」一陣狂嘯聲傳來,眾人彷如被撕刮了耳膜般,都感到頭昏目
眩、十分難受,田文辭心中一凜,急提內元相抗,瞬然間,一灰色巨影疾衝而下,
雙臂幻化無數拳影,以雷霆萬鈞之勢撲殺過來!

「啊!」路瀟遙忍不住呼喝起來,轉頭望向風小刀,只見他頰邊肌肉一動,虎目放
光地牢牢盯著台上,眼底同時泛起了一絲複雜痛苦的神色。

路瀟遙想道:「小師叔心心念念菊姑娘,見到應天狂在此,幾乎就要衝上台去。」
她卻不知風小刀會如此反應,固然是心急菊仙歌的下落,更是因為他隱隱可感覺到
,那個在他心中有父親影子的應天狂已漸行漸遠,最終要走到刀劍相向、你死我活
之路,若應天狂真傷了菊仙歌,恐怕兩人相殘的局面就要提早到此刻。

孤焰忽淡淡地道:「武林中恩恩怨怨、牽纏糾葛,累世成仇者所在多有,許多人未
必為了劍閣封賞,反倒是想藉此機會做一了斷,只是事情有輕重緩急。」他雖不知
風、應二人的淵源,卻知道一路上風小刀都在打聽菊仙歌的消息,只怕他一時衝動
或心軟,就壞了正事。

此語正切中風小刀心思,他攥緊雙拳,強壓下波濤起伏的情緒:「大哥是教我不要
衝動,可是我怎能置菊姑娘安危於不顧?」

田文辭大步一划向後退掠,避去應天狂殺招的同時,撲向右側兵器列,旋身回來,
已揮鐵扇在手。他扇面以擋、扇緣以割、扇骨以擊,一面護住周身、一面攻向應天
狂「肩井」、「大陵」、「勞宮」等雙臂穴道,以柔尅剛地卸去對手厚重拳
勁。這招「羅扇撲螢」,乃取自女子「輕羅小扇撲流螢」之姿,在他一介老儒手上
運來,端的是斯文儒雅、風流不盡。

應天狂攻勢受阻,反而更激發獸魔功中狂野獸性,他不管不顧地向前撲衝,田文辭
心中驚疑,不敢托大,手中摺扇一晃,再使出「羽扇風流」,鐵扇驟飛而起,他長
袖揮舞、內力催動,空中扇面頓時幻化成七尺大扇,大幅搖擺,霎時台上刮起一片
凌厲勁風,搧得應天狂髮衫飄揚、膚如刀割,他撲攻之勢終於稍稍遲滯下來!

田文辭精光一湛、鐵扇一收,數十年功力逕貫入扇骨,穿透應天狂無數掌影夾縫,
向他「檀中穴」直直點去!

應天狂知道怎樣也躲不開,突然反過身來、彎腰弓背,硬生生擋住田文辭扇柄重擊


畫兒欣喜道:「公子,這惡人要糟了!」

孤焰淡然應道:「不,再一招,老先生就要輸了。」

千聞生怒目相瞪,喝道:「你這沒長眼珠的酸書生,亂掉什麼書包!田老絕藝高超
,有眼珠都瞧得出那瘋子根本不是對手!」他見孤焰一副弱不禁風的文士模樣,說
話自然大聲。

畫兒奇道:「公子,你說老先生要輸?那他該用什麼招式才不會輸?」

孤焰道:「老先生必輸無疑,除非肯用一招『心狠手辣』!」畫兒一愕,正想問這
是什麼招式,千聞生又道:「老夫什麼招式都聽過,就沒聽過哪個門派有『心狠手
辣』這一招……」待要再說,卻教台上的景況吸住了眼珠,說不出話來,渾沒聽到
孤焰淡淡地道:「畫兒,妳記著,『心狠手辣』這招,哪門哪派都有!」

田文辭眼見這一擊若中,應天狂定會脊骨斷裂、命喪當場,他宅心仁厚,想彼此並
無冤仇,一時不忍下殺手,勁力疾收,改成點他「背心穴」,要教他不得動彈、知
難而退!

誰知應天狂拼著被扇柄斷骨之險,右掌倏然發出一掌,一陣如墨毒霧隨掌心散出,
眾人一陣驚呼之下,只見田文辭退避不及,身子轟然向後飛出。

應天狂示弱誘敵成功,片刻不歇地「碰碰碰!」連發三拳,正是兇狠無比的萬獸無
疆,他拳拳相疊、併力齊發,千斤巨力如猛濤般排山倒海衝出,田文辭轉眼即要斃
死拳下!

眾人對這突如其來的巨變,有的閉起了眼不忍觀看,有的憤然叫罵,卻都來不及援
手,「碰!」應天狂一拳擊落,卻如擊中銅牆鐵壁!他被自己勁力震退,踉蹌了數
步,才穩住身子,台下眾人驚詫無已,一時反應不過,許久才爆出如雷歡呼!

田文辭德高望重,仁心慈厚,江湖中人緣極好,眾人對應天狂既使詭計又施毒氣均
感忿然,見一年輕小子以星閃之速飛身上台,左手自田文辭身後環住他,且在他胸
口「檀中穴」緩緩注入真氣,右手竟擋住應天狂重如山嶽之擊,如此左右力道輕重
有別、出入相反,均感十二萬分不可思議,倘若這小伙子不能完全擋住應天狂力道
,將導致田文辭傷上加傷,立刻斃命,此時公子益急忙一躍上台,將田文辭扶開。

台上之人俊偉軒昂,正是風小刀!獸魔功的勁力霸道無比,尤其相較於黃妃塔甚至
雲深竹隱時,應天狂的功力又提升不少,幾乎可說是與時俱增,但仍無法與風小刀
得名師指點、自小修習相比,尤其無欲心法遇強則「容」的特性,並非硬擋狂猛之
力,乃是將其先蓄積氣海,再一一化去。

應天狂雙眼血紅,氣急敗壞,一連串瘋狂大喊:「他媽的,你這狗崽子在我面前扮
什麼大俠!誰不知你什麼底!你見到我這個大當家,還不腿子一抖,給我跪下!」
他簡直無法相信付出魂魄代價所得的神功,竟無法傷害最恨的這個小子分毫!

他腦中惡象橫生,好像有什麼黑影在張牙舞爪,漸漸地化成一個影像,那是黑風寨
制高平台上,風盛磕磕叩叩,向台上威風凜凜的自己求饒,可風盛一抬頭,驀地裡
,竟換了一張臉,不是那懦夫的臉,而是自己的臉!萎頓蒼老,向台上威風凜凜的
風小刀磕磕叩叩!

他心中震駭不可言喻,只覺得怒極!恨極!再催動內力,將功力提至極限,對風小
刀瘋狂撲殺,他拳影掌影如旋風狂掃,兩旁兵器被氣勁一帶,發出磔磔震響,幾欲
飛出,就連台上三位劍閣的公證人也暗提內勁相抗,應天狂渾不知這麼猛提內力,
獸魔功已開始反噬!

風小刀站在台上,初時閃躲挪移,並不反擊,像被應天狂的拳影團團包圍,看得台
下眾人十分焦急,路瀟遙揪眉問道:「月大哥,那惡人怎麼一瞬間越來越厲害,你
說小師叔會不會受傷?」此時方知台上兇險萬狀,深深懊悔不該一時興起,教風小
刀上台拼命。

孤焰淡然應道:「獸魔功自是如此。」周圍的人聽到台上巨漢使的竟是失傳已久的
邪功,盡聞之色變,且為風小刀捏一把冷汗。

二人自說自話,又引來千聞生老臉不紅地道:「酸書生,你可別亂嚇唬人,要知道
這獸魔功已失傳許久,怎可能……」忽然,他喉嚨咕地一聲,呆張著口,竟是畫兒
伸指倏點了他啞穴,嫣然笑道:「千聞大叔,您還是休息會兒好。」倒教路瀟遙噗
哧一聲,破涕為笑,畫兒眨著清靈靈的眸子道:「遙兒,妳別擔心,只要公子不皺
眉,包保無事。」聽得此言,就連孤焰也不禁莞薾。

應天狂拳掌翻飛、越打越快,招招欲置風小刀於死地,口中不停呼喝:「你這個小
癟三,他媽的還不給我跪下?你爹給我跪一輩子、抬不起頭來,你也得給我跪一輩
子!」

這一番話驀地觸動風小刀心底深處的傷痛,攻打菊香村前,父親在眾人面前顫抖下
跪,低聲下氣的求饒,兒時情景隨著應天狂喊叫,一幕幕浮現心頭,他忽然明白父
親常傷痕累累、擔心受怕,為的是什麼?他心緒一陣激動,淚水幾要奪眶而出,又
思及這惡人對付田文辭所施的毒計,慢慢地,心思轉而一片清明:「這人終究是欺
壓良善的惡霸,至死不改,他與爹爹又有什麼干係?」他眼神一變,冷光銳利,薄
冰寒芒暴漲而出,再不留情!

風小刀忽快忽緩、宛如鬼魅的刀法,應天狂只應付得手忙腳亂、吃力之極,但他卻
毫不退縮,仍橫衝直撞,且總有無窮無盡的力量沛然而出。

風小刀心眼一亮,突然領悟到獸魔功並非以攻代守,而是只攻不守,就像一隻野獸
若遭攻擊而受傷時,只會更加發狂地掙扎前衝,並不知道自衛,直到對手以為魔功
源源無盡,心生懼意,不戰而敗,就如當日的雲水天先自氣餒一般。

人最害怕的並非是最糟的情況,而是茫然沒有底限的情況,獸魔功凶名遠播,乃是
因對戰之人多是敗給了自己的懼意,從而渲染它是多麼強悍、多麼無可抗衡。

倏然間,原先在暴風圈中心的風小刀竟消失不見,應天狂的攻勢全擊向虛空,失去
目標的野獸,心中銳氣盡洩,駭意叢生,他未及回頭,嗤一聲響,身後刀尖已悄然
無聲地割破他背心,刀氣森寒透入,應天狂被震得口吐鮮血,向前踉蹌數步,險險
仆倒,他猛一咬牙,奮力運起「獸與天齊」,迴身雙掌齊發,向風小刀腰腹間拍去


風小刀知道他此時已如困獸之鬥,倒轉刀柄,「啪啪!」重手擊去數下,應天狂就
摔倒跪地,氣喘吁吁,風小刀刀柄再轉,刀尖已刺得他眉心處微微沁血,喝道:「
你我之間從此恩清義絕,再無瓜葛,我只問你一句,菊姑娘現下在何處?」

應天狂此時魔功漸息,神志漸漸清明,畢竟他曾是一寨之主,並非只是莽夫,心中
驚疑:「金巧巧究竟給我練的什麼功夫?」他知道風小刀不會再念舊情,只能先設
法脫困,忽聽到風小刀有此一問,險些放聲狂笑,卻終是壓抑下來,他臉上泛起一
抹詭異的冷笑,殘忍而悄聲地道:「那小賤人,我早已扒光她丟進河裡了!」

風小刀聞言眼前一黑,腦中轟然,長刀險些握不住,驚怒交集下,胸膛似要炸開!

應天狂趁他心神恍惚瞬間,猛力一滾、滾下台去,雖極狼狽,卻已脫去威脅,風小
刀怒極之下,刀光暴漲射出,卻仍是慢了一步,只在應天狂背後留下一道長口子。
應天狂也是了得,雖受重創,腳下無半點停頓,忍著傷勢倏然遠颺,風小刀正要飛
身追去,空中卻有一身影挾著磅礡氣勁截殺而至,銀尖直戳他心口,極準又極快!

「啊!是那個辮子大漢。」路瀟遙雖聽不見應天狂說了什麼,卻看出風小刀神色有
異、刀法紊亂,情況似乎不妙,見此人來勢洶洶、鬥志盎盛,不禁擔憂起來。

風小刀心神不寧,被卓穆罕一輪猛攻疾刺下,險些招架不住,耳中嗡嗡然似聽到對
方說道:「應天狂那惡賊本來是我的,你要搶人也就罷了,居然還放走他,我只得
把這帳算你頭上!」卓穆罕在台下看著風小刀身手早已心癢難搔,根本也不在乎逃
跑的惡賊,否則他就該追殺應天狂而非截住風小刀。

孤焰不禁微微皺眉,他這一皺眉可教路瀟遙心頭七上八下,正當開口詢問,何麗絲
卻忽然悄悄來到桌旁,一臉明朗笑容道:「月公子,可否單獨借一步說話。」孤焰
便隨之而去。

風小刀眼看無論如何已追不上應天狂,心中痛怒無以復加,一口氣全出在卓穆罕身
上,「唰唰唰!」薄冰連攻十數刀,刀光漣漣,氣勁雄渾,剎時逼得卓穆罕連退數
步。

卓穆罕被他激得血脈賁張,喝采道:「小子,恁地了得,這才有點勁!」長槍已變
化多端地再度攻去,每一勢道夾帶狂暴勁風,又狠又準,要是給尖梢刺入、槍柄打
中,都是身穿骨斷之禍,風小刀長刀則快逾流星、如鬼如魅,兩人瞬間就交手數十
招。

台下觀眾看得慷慨激昂,不斷呼喝鼓噪,彷彿就是自己在對打,千聞生更激動得嗯
嗯啊啊怪聲連連,很是吵耳,畫兒見孤焰已離去,他再罵不到主人,便伸指解他啞
穴,千聞生長吁一口氣,怒瞪了畫兒,卻不敢再罵,兀自喃喃道:「錯了!錯了!
這使刀的小子實步不凝重,虛步又踏得過緊,眼也不瞧對方,快是快點,但全亂了
套!」

路瀟遙忙問道:「千前輩,怎亂了套?」畫兒秀眉一揚,哼道:「遙兒,妳別信他
!」

千聞生怕畫兒又點自己啞穴,不敢罵出口,只哼道:「我瞧妳背上一把劍,便知妳
也不懂刀,使刀的手勢和劍不同,刀勢有四,乃是『嫩、老、遲、急』,開砸敵器
時,施力於刀尖處為『嫩』、著力於近柄處則為『老』、磕托稍慢為『遲』、以刀
先迎為『急』。這刀法除纏頭、裹胸外,尚有六式本訣和六變訣,六本訣有『刃外
為展、刃內是抹、曲刃為鉤、過頂叫砍、舉刀下斬做劈、平手下壓稱剁』,六變訣
則是『刺、扎、撩、搠、纏、絞』,無論那一訣,都差別在勁力的表現上,像刺呢
,其意勁需通透全身,最後集中貫於刃尖,搠則力量較猛,刃身都得充滿貫穿對方
的力道,扎呢,就比較專注於刃部前端,以靈活為主,這小兄弟除了六本訣精到外
,六變訣使得也不錯,但刀訣再好,六象不相合,遇到高手終要落敗,小娃兒,懂
了吧?」

路瀟遙聽他論得頭頭是道,心中著急,又趕緊問道:「他怎樣六象不相合?」

千聞生見她凝神細聽,越發說得起勁:「任何武功皆需『精、氣、神』三內修配合
『手、眼、身』三外形,使其六象相合,渾然一體,這小伙子手、眼、身雖快,可
精氣不聚、神志不明,實是亂揮一通,俗話說『單刀看手、雙刀看走』,使雙刀就
該兩手用力均勻、步點靈活,以顯出葉裡藏花、雙蝶飛舞的姿態,但使單刀者右手
有刀,左手無物便難以安頓,倘若協調得好,右刀自然順風順水、來往自如,否則
便礙手礙腳、功力減弱,這小伙子使單刀卻重在行雲流水,宛似雙刀,那便錯了。


路瀟遙幾乎要把眉頭蹙到一塊兒,千聞生見她極為捧場,越得意道:「最糟糕的是
人人都知『劍走輕靈、刀走黑』,『刀若猛虎、劍似飛鳳』,他竟使刀若劍輕,滿
場飛走,這更是大錯特錯!」他一連搖頭嘆氣道:「錯!錯!錯!這連三錯,小伙
子不輸才怪!」

這番話雖具足刀法道理,也看出風小刀心神不凝,但他並不知無欲刀法本是雙手可
行,勢重若山、靈走如水,已突破一般刀的格局,反是其特色,話中倒有三分是見
識不足。

路瀟遙心不住往下沉,喃喃自語道:「輸便輸了,我只要他平平安安就好。」

畫兒勸慰道:「倘若風大哥沒使一個好的,又怎能打到現在?」

千聞生心中哼道:「偏妳這ㄚ頭忒多話!」又道:「學武之人都知道『百日練刀、
千日練槍、萬日練劍』,槍本就高出刀一籌,劍又是最上籌,連武器都選輸人家,
還怎麼打?」

畫兒不服氣道:「可公子說『劍乃百刃之君、刀乃百兵之膽、槍乃百兵之王』,只
要修到頂尖,那是各有所擅!」

千聞生摸起小山羊鬍,得意道:「你公子文文弱弱的,懂得什麼?小娃兒別不服,
讓我來教妳吧,槍呢,基本法訣為紮、刺、撻、抨、纏、圈、攔、拿、撲、點、撥
、舞花,不過,要使的上乘,得硬如棍、軟如鞭、行如龍、轉如盾、去如箭、來如
風,這大漢倒使得樣樣靈通,游刃有餘……」他兀自滔滔不停,路瀟遙和畫兒卻再
沒心思理會他。

天空忽然飄下了濛濛細雨,劍閣體貼地遣了僕婢為每桌客人撐起大油紙傘,台上對
戰的身影卻隱沒在雨霧、槍光、刀影裡,眾人只能看到雨粉蓬蓬,看不清精彩處,
都恨這場雨擾了興頭。隨著風雨漸大,台上鬥得也越激狂,兩人早已分不清身上是
雨是汗,卓穆罕剛以槍尾震開風小刀薄冰刀背,槍尖已如靈蛇出洞般,從另一端撲
射過來!

風小刀長刀狠狠一劃,「噹!」一聲清脆激越,刀鋒刺上槍尖,這一擊威猛無匹,
震得卓穆罕長槍向旁盪開半圈。

卓穆罕奇擊不成,槍桿反而彎成半圓,他順勢化剛為柔,藉桿身彈盪之力,再度甩
打回風小刀背心,風小刀見這大個兒竟能將長槍使得有如軟鞭,也十分驚奇,他反
手將長刀往背後一豎,格去對方槍尖,且隨著迴刀之勢,掃去一把雨粉,卓穆罕知
道這雨粉含著刀氣,健腕一扭,長槍頓時成了風車旋轉,將雨粉盡數回灑。

在紛紛天雨之中,二人對峙的每一刀、每一槍所化出的氣勁,雨,不再只是雨,而
是每一點、每一滴可藉以傷敵、可用來化解對手招式、決定性的利器!

卓穆罕槍柄轉如漩渦,雨粉也連帶被一捲而起,成了一束龍捲風般撲向風小刀,「
起!」他大喝一聲,龍捲風束被氣勁衝激,宛如狂沙爆散開來,既細密得無孔不入
,又狂暴得難以抵擋,正是綠衫軍首傳承的絕招,從大漠中領略龍捲風沙威勢的「
風捲狂雲十八式」。

風小刀見漫天雨粉夾著無數槍光迎面擊來,拼命舞刀相應,又似要將對自己的恨一
股腦兒全發洩出來,刀刀風狂雨驟,表面看來雖精采厲害,但無欲刀法本以輕巧見
長,遭遇強敵更該瀟灑大度,如此急攻猛攻實是犯了大忌,他無論如何也使不出一
半功力,以至迭遇險招,到後來,都是在危急中硬擋而過。

風小刀內心如火焚燒,腦中紛亂無比,不斷盤旋著自責話語:「我為救菊姑娘害死
了小蝴蝶,心中其實暗暗惱怒於她,對她的好意一直拒於千里之外,」想起二人畫
舫重逢、情曲相贈、巨盒同囚、捨命相救,菊仙歌總溫柔款款地釋出善意,自己卻
不願承認與她相熟,甚至並不積極營救,總想雲水天可救人回來,皆是因內心深處
潛藏的怨懟與愧疚,而不願與她多有牽扯,不料今日卻聽到這惡耗,才發覺自己心
胸竟如此狹窄,他不由得全身冰寒、恨悔莫及:「她為護我才落得如此悲慘下場,
我為何這樣對她!我萬死都不能贖罪!」對於菊仙歌落入山賊出身的應天狂手中會
受到什麼樣的折磨,他想都不敢想,如此沉重的罪愆,只令他痛苦得生不如死,刀
式混亂無章,一時空門大露!

卓穆罕見機不可失,長槍奮力一擲,向風小刀胸口射去!

「啊!」台下眾人見風小刀救了田文辭,又見卓穆罕是異邦人士,皆盼風小刀能得
勝,此時見他陷於危厄之中,都齊聲驚呼起來。

這槍尖只要再前挺半分,風小刀胸口立時就是個透明窟窿,誰知卓穆罕竟反手一吸
,將槍拉回,順勢向後一掠、拔高飛上,落在左旁兵器列架上,居高臨下地大聲呼
喝:「二百招!」他大手如扇抹甩去臉上雨水、汗水,朗聲笑道:「今日打得真痛
快,能和我過上二百招而不敗,好小子,你叫麼來著?我卓穆罕不約無名之輩。」

風小刀抬頭仰望,昂聲道:「風小刀!」

卓穆罕用內力將聲音遠遠傳了出去,教台下眾人都聽見:「你今日心不在焉,對我
實在太不尊重,再打下去,也沒多大意思,此刻暫且罷手,來日西漠『祆燾峰』頂
再行比試,到時我會請各位英雄好漢前來做個見證!」說罷左足一點,飛身而去,
台下眾人見他胸懷大度,均爆出如雷喝采。

卓穆罕是條直爽率性的漢子,心知此刻若盡力打敗風小刀,雖有望得劍閣封賞、奪
取兵刃,但勝之不武、於心有憾,因此不願再糾纏下去,對他而言,找到可驗證武
道的對手實比劍閣封賞有意思多了,便當眾定下比武之約,教風小刀無法拒絕。

風小刀望著卓穆罕離去的身影,心猛地一抽而空,茫然不知身在何處,方才盡力應
戰,尚需分一半心思,如今剩自己孤零零的立在高台之上,滿懷傷心痛悔,如被道
道雨絲鞭笞般,台下歡聲鼎沸也好,人影幢幢也好,彷彿都與自己不相干,成了另
一個遙遠的世界,冷冽雨水澆灌之下,只倍覺淒寒。

可他這孤獨並未太久,一身影已神鬼不覺地出現在高台上,台下眾目睽睽,連來人
如何現身似都未看清,風雨之中,那件湛藍水衫顯得十分刺眼,但真正教風小刀驚
愕的是,來者並不是別人,竟是玉冰華!

眼前之人剛毅剽悍,渾身迸發極大的殺氣,深邃的眼神蘊藏一抹極深的恨意,直如
鋒利劍芒,穿透重重雨簾,欲致人於死地!

風小刀被這精光寒芒刺得頭腦清醒了不少:「他的眼神從來都這般銳利,還是特別
恨我?可他為什麼恨我?他是小蝴蝶的大師兄,和我同屬三無派,他的殺意卻比卓
穆罕還凌厲!」直覺感到對方的騰騰殺氣是衝著自己來的!

他本欲開口相詢,在玉冰華強大氣勢的壓迫之下,已無分說的餘地,身旁的種種皆
已模糊,眼中只存在玉冰華慢慢地、慢慢地拔出了腰間佩劍,和利劍透出來的閃閃
冷光,那極慢的動作,像在預告當劍尖完全出鞘時,就是自己的死期。

「冰殤劍出鞘了!」台下有人先喊了起來,這一喊在眾聲驚哦當中,很快地轉成了
鴉雀無聲,方才的打鬥讓人熱血沸騰、欲罷不能,現在卻讓人屏住呼吸,連大氣都
不敢喘一口,生怕驚擾了台上之人,誰都感到這不是點到為止的比試,而是一場你
死我活的決鬥,誰都覺得風小刀要逃就該趁現在!

一個是救人的少年俠士,一個名震江湖的大俠,本來滿心看熱鬧的觀眾竟盼望誰也
別出手,更慶幸不是自己在台上,否則在這麼可怖的壓迫下,真是連逃命的勇氣都
沒有了。

一道藍光閃電似劃開漫天雨扉,陰暗天地驟然亮起,照得高台浸沐在一片藍雨之中
,甚是冷豔奇詭,彷彿台上只是虛幻的一幕。

玉冰華冷冷地道:「你我之間正好做個了斷!」話聲甫落,一招「玉骨冰心」正面
衝出驚天劍光,不帶任何花巧,就逼得對手在龐大壓力下,無半點進招的可能!



(註①:「知止而后有定……則進道矣」語出「大學之道」。)
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第二卷‧東海競奇謀

---待續--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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